第40节

说到这里，向来没什么正形的胖虎却收敛笑容，十分严肃地说道，“在这一点上，我的想法和大雄完全一样。”

“那个老爷子很强很强，哪怕没有我们，他一个人都能把这头恶魔做掉，而且会比我们快很多。”

要问胖虎为何能如此笃定，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，只能很笼统地说这是“直觉”，是身为武者的直觉。每次上擂台前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都是观察对手，从对方的步履、气场和精神状态来判断胜率，没有任何技巧，全凭直觉，准确率在90%以上。

见到罗杰的第一眼，直觉向他发出警告。在他眼中，这已经不再是一个人。

而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。

“仔细想想，他的出场就很有问题。”被他们这么一说，出木杉也跟着分析起来，“很明显，他有着自己的清醒意志。在遇到我们之前，薇薇安通过躲在他身边来规避多比尔的视线……为什么多比尔一直放着他这个不稳定因素不管呢？”

“有可能是根本打不过？”静香提出一个大胆假设，“如果小武说的没错，船长是个深藏不漏的强者，那么需要从正面退避的……反而变成多比尔本人。”

“问题在于，这么厉害的家伙，为什么要到船上来呢？他也是来杀多比尔的吗？”顺着这条思路，小夫继续往下说，“从他能这么豪爽地跳海离开来看，他对多比尔这艘船好像没什么执念。”

“那么，我能想到的，可能的答案……就只剩下一个。”

“大雄……”

出木杉直直盯着大雄，仿佛悬疑剧里揭露真相的名侦探，沉声道，“他是来见你的。”

————

这群未来人在说些什么，薇薇安自然是一个字都听不懂。倒不如说整件事都已经大大超乎了她的世界观，直到现在，她对这段浑浑噩噩的轮回还没什么概念，唯有眼前这座活灵活现的冰雕，才将“恶魔是存在的”这个事实明明白白地摆给她看。

对她而言，这个事实比较有冲击力。她拿出早已皱巴巴的素描本，摸出身上最后一支铅笔，舔了舔笔芯，强忍着因严寒哆哆嗦嗦的手，想要把恶魔的样子记录下来。

……

是错觉嘛？

冰中的恶魔，似乎……

眨了眨眼？

第五十九章：请神，但神是对面的

……

“小心……”

……

“嗯？”

几乎是听到声音的一瞬间，大雄立刻做出行动，反身将静香扑倒在地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，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道，“卧倒————！！”

————

“吼——————！！”

尖刺横生，覆盖在体表的冰层迅速破裂，冰渣淅淅沥沥地从表皮上掉落。愣了几秒后，僵硬的翅膀随即张开，发出一声无比刺耳的尖啸声。被胖虎扎瞎的第三只眼珠还挂在眼眶里晃荡，双目中，原本华丽的七彩早已不见踪影，取而代之的，却是一片浑浊的漆黑。粘稠的黑暗从眼眶里汩汩流出，在其脸上留下两道痕迹，像极了恶魔的眼泪。

“持……神……血……者……”

他的声音像是经历了某种可怖的摧残，狰狞可怖，仿佛是从腐朽的声带中发出来，甚至还嘶嘶漏着风，“你想去哪里？”

残破的翅膀大张开，魔气从体内滔滔不绝地涌出，双足一蹬，如果一颗逆飞的流星，再度盘旋到烟囱上空。

双翼收拢。

如此说来，他的姿势相当古怪——象征着恶魔身份的黑色翅膀收拢着，高耸的头颅缓缓低下，四肢也蜷缩到一处，好像要把这具丑陋的身体缩成一个球，尽可能表达出自己的谦卑。

与先前那副嚣张到极致，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完全不符。

无限的魔气聚拢过来，在他周围盘旋着，凌空凝结成一行行神秘的文字。周遭的空气忽隐忽现，时空结构似乎产生了某种扭曲，就像被石头砸破的水面，泛起阵阵涟漪。

“不对……”雪精灵下意识睁大了眼睛，声线起伏不定，“这不是魔法！”

————

“我，纯血恶魔族，多比尔，在此发出敕告……”

“独立于科技与魔法，秩序与混沌之外，【万象万物·时光裁剪者】，一·野比·因菲尼特。”（他现在吟唱的这个对象，在时间线上和大雄相差3亿年。多比尔压根没思考过这两个姓之间是否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，只是将读音相近视作单纯的巧合）

“请将‘神秘’的力量化作湍流，赋予我身，如血液一般，在吾等体内流淌！”

“我愿押上五百年的‘未来’，换取‘此刻’的力量，将敌人碾成碎片！”（未知语言）

安静的高空中，忽然起了狂风。

浮在空中的咒文如小蛇一般，钻入多比尔体内，让他看起来像是膨胀了一圈。也许是他祈祷的对象听到了他的要求，一股明显不属于他的力量是瞬间冲入体内，绛紫色光芒从天顶灌下，在其体外凝练出一道前所未有的风涡。

这一次，即便相隔数百米，甲板都开始隐隐震动起来。这道风涡似乎在不断汲取着周边时空，不多时，这个由多比尔亲自开辟出来的“莫比乌斯环”已经变得不稳定，海面摇晃、波涛起伏，但泰坦尼克号却像是被钉在海面上一样，任你如何波涛汹涌，都无法移动一寸。

光芒。

飓风。

在这道彩色的飓风中，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传来。

时间和空间都被搅碎。

————

“持神血者……我为之前小看你而道歉。”立于风中的恶魔放出低语，不知为何，偏偏无比清晰地传入大雄耳中，“正如诺查丹马斯所说，你战胜了我……战胜了【大恶魔多比尔】。龟缩于地球的你或许不明白，但是在数亿年前，这个壮举只有【五新神】中的一位做到过。”

“庆贺吧，神选者，这将是你一生的荣耀……”

“也将是最后的。

他深深吸了一口气，语气中全然没有之前的张狂，透着一股浸透冷雨的冰寒。

仿佛是……经历漫长时光的磨砺，由内至外，发生了某种变化。

“不必怀疑，你确实已经杀死我了，我也确实被你杀死。这是已经被因果完成的事实。为了‘逆转’这个事实，我在另一个维度、另一个世界，付出了远比你想象到还要多的时间和奋斗。最终……我成功了，从那些不可名状的存在手中赢得一次重来机会，再度回到被杀死的一刻——以这具残破之躯。”

“希望你明白，我在这里每停留一秒，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。之所以不惜一切回到此刻，都是为了……将你彻底杀死。”

“你的潜力令我生畏，假以时日，会让整个混沌侧都为之侧目。”

“播种者的秧苗，还是请你……”

“死在这里吧。”

“我将会用断绝时空的飓风，将你的身体以亚原子精度分开，散播到不同的多元宇宙去。”

该说的话已经说完，多比尔也没有再丢任何用作嘲讽的轻蔑之词，好像只是为了让大雄死个明白。

松手。

夹杂着时空断层的风涡，携带着无数个位面的断片，缓缓坠落。

……

千钧一发之际，大雄的眼神连续变化几次：先是震惊，再是认命，最后……化作一抹钢铁般的决绝。

“大雄？”静香第一个察觉到什么，神色紧张，“不要……”

下一秒，甲板上的所有人原地消失，出现在远处的冰山浮块上。

落地的一瞬间，胖虎立刻就明白大雄做了什么，顿时气急败坏，隔着茫茫海域，对着远处的船只怒声道，“喂！！大雄———你这混账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
————

雪花收拢，凝合成人形，再度出现在甲板上。

“你不走吗？”大雄用透视看了一眼远处冰山上的同伴们，自然看到胖虎跳脚的样子，苦笑着松了口气，“说不定会死的哦。”

“精灵是不会死的。”雪精灵巧笑嫣然，轻轻抓住他的手，“我陪你一起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大雄也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缓缓闭上眼睛，露出一个些许释然的笑容。

“谢谢你。”

妖冶的光芒越来越近，晃的人眼睛疼。

……

“轰——————！！”

巨响。

风涡砸在两人身上，迸发出一束堪比核爆的刺眼光芒。

……

————

“……”

漫天烟尘中，紧紧闭着眼的大雄有些不敢置信。

好像……

还活着？

睁开眼，与雪精灵四目相对，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。

连衣服都没吹坏。

“什么……”两级反转后，多比尔的声音开始颤抖，“这……这怎么会……”

……

“大雄……”雪精灵好似领悟到什么，轻轻打了个响指，手掌中多出一道带着冰雪的小旋风，“我做个实验哦。”

“砰！”

触碰到他身体的一瞬，小旋风避之不及地四散开来，如同一捧被吹散的蒲公英。

凝聚起来的风压竟然自行消散了，每一缕风在这一刻都有了意志，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少年，不愿意伤及他分毫。哪怕这次的风是如此微弱，弱小到只能掀开大雄的衣角，它们也没有这么做。

精准闪避。

就像磁铁的正极遇到正极。

与此同时，一行文字于大雄身边缓缓浮现出来，这一次，两人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那是一串歪七扭八的日文，像是稚童用尚不能握稳笔的手书写，但看得出来，每一笔都很用力，深深刻在了空气中。光看外形，颇有些虚浮光掠影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