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7节

可惜，信任本就是一种脆弱的消耗品。经历过那么多，罗莎的信任早已被消耗殆尽，很难再发自内心地相信别人了。

……

“也就是说，那个叫缪顿的人，不会真的是……”伊莉雅的眼神在大雄和静香之间来回扫视，一副想说什么，却又不好意思点破的感觉。

“好吧……该怎么说呢，说是儿子好像也不太对劲，说是朋友吧，确实又是我和静香把他造出来的……”大雄叹了口气，眉毛微微耸起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，“总之，你只需要知道，他和我有些渊源就可以了。”

“这么说，野比卿名字中间的姓氏，其实是从大雄身上来的？”罗莎露出惊愕万分的表情，“第一次见面时，我还在想这会不会是巧合……看来，野比卿想要找的人，确实是你们没错了。”

“这么一看，情况反而更加棘手了吧？”听完罗莎的叙述，小夫的投降主义心理又在蠢蠢欲动，分析道，“缪顿那家伙，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超级难对付，他在广阔无垠的宇宙里成长了那么久，实力肯定会比地球上还强不少吧？连他都没打赢凯，光靠我们几个，胜算岂不是愈发渺茫了。”

“话不能这么说，缪顿只是被暗算了而已，有心算无心，被人削弱了能力，才会输的。”胖虎轻轻一下捶在船板上，眼睛一瞪，“现在我们知道，他也在那头大蜥蜴手上，我们就更没理由退缩了！”

“我也不是说要跑啦，我的意思是……”小夫被他瞪得一缩脖子，见罗莎的神色有些落幕，赶紧跟着表态，“接下来的行动，必须慎之再慎才行。因为很明显，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就知道了……凯的武力相当高，正面来的话，我们可能不是对手。”

“大雄……”

“嗯，放心吧。”大雄点点头，对所有人露出春风般和睦的笑容，“关于这个，我会负责想办法的。我们手上可是有几千个道具呢，随便拉几个搭配起来，都会有意料之外的效果……等我们先摸进城内，找到俄里翁说的圆月庭，立刻就开始布置作战策略！”

……

小舟上，一向紧绷的气氛终于有所缓解。

不管是名义还是实际，大雄都是他们这个团队的领袖，是负责扛着大旗前进的那个人。如果是以前，还会有哆啦A梦帮他抗住压力，但是，现在……一旦冒险进程受挫，所有的压力都要落到他一个人肩膀上去。而且，不得不承认，之前和凯的那场决斗，打得有些“窒息”，让这支身经百战的冒险团队懵了那么一下下，士气大减。

这种艰难时刻，看到领袖仍然一脸轻松，会让大家再度拾起信心。

是啊。

道具的储备量还很充足，又不是什么都没得用，根本没必要慌张嘛。

“……”静香坐在一边，默默地看了他几秒，很快便察觉出这轻松的笑容不过是一层伪装。未来究竟会怎样，下一步该做些什么，他和其他人一样心理没底。

但……

“好啦，大雄都这么说，肯定没问题的。时候不早，小孩子该去睡觉了。”静香也跟着笑起来，做出一副形势一片大好的气氛，拉住罗莎的手，“【悬挂式壁纸】还有很多房间，机会难得……要不要先和姐姐一起洗个澡，然后再舒舒服度地睡一觉呢？”

“可以吗？可是……”罗莎指了指船身下面潺潺的水流，语气中已经扬起些许小雀跃，“这是在船上诶！”

“放心啦~~~打败凯的事情，可能还需要仔细考虑一下，但是这种小事情，对我们来说很简单。”

静香又将目光投向伊莉雅，浅浅一笑，还不等她开口，伊莉雅就赶紧蹦过来，拽着静香的衣角，连连点头，“我也要我也要！呐，saber，你胸口的伤已经痊愈了吧，赶紧也来一起洗个澡吧！之后进了城，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形势呢，趁还能享受的时候，赶紧享受一下嘛！”

“这……”

在这方面上，女孩子们的意见总是出奇一致。象征性地犹豫两三秒钟，骑士王很果断地点点头。

“既然这样……”大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豪华版的【悬挂式壁纸】，分发给众人，一边说道，“这里面是上回士郎用过的大庄园，我找他复制了一份，里面有很多浴室和房间，洗完澡之后就早点休息吧。”

“明天早上醒来，我们差不多就能到圣白城了。”

————

入夜已深，想必大家也都睡了。

“呼……”

深吸一口气，掀开通往船头的幕帘，炽热的光芒却刺入眼中。

……

“……是你啊。”

“放心，我带着手铐呢，看见没？”烬朝他举起双手示意，纤细的胳膊上，确实戴着一副相当沉重的手铐——这是地平线基地为那些体质凶悍的改造人特意制造的，只要戴上，电子脉冲会使得佩戴者进入虚弱状态，没有力气反抗。

“手套里面肯定有发信装置吧？我和那个守夜的半神巨人说过了，要来这里透透风……他同意了。”她重新坐下，脑袋上那顶日冕也因为体力不足而变得忽明忽暗，没有之前那么显眼，“反正我哪里也去不了，以这幅身体跳进河里，也就只能活活淹死而已。”

“是吗？真不巧，我也想出来透透风的……”大雄挠了挠头，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。

大概几个小时前，他和眼前的少女还在互相战斗，从那时的表现看，她的每一招都是奔着要自己命来的。而现在，自己却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和她交流，这本身就很不可思议。

“那就坐吧。”她满不在乎地说道，一双柳叶眉微微蹙起，凝视着黑夜中的河水，甚至没有回头，“这本来就是你的船，我也不会把你吃了。”

“说的有道理，哈哈……那我就……”大雄还是有些尴尬，指了指烬旁边的空出的一大截位置，坐下后，还主动挪远了一点，和她空出大段距离，好像要借此表明自己和她不是一个立场。

————

看到他这样的反应，少女略显惊讶，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，她的嘴角在很短的时间内上扬了一下。

“刚才在这里，你对你的同伴们……”

“说谎了吧？”

第一百六十七章：宇联背后的阴影

“额，我不太清楚……”大雄心中一凛，还想用假笑糊弄过去，“烬，你指什么？”

“呵……”她笑着伸出一根手指，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侧面，“你的小女朋友有没有和你说过，你其实特别不擅长撒谎？”

“这个嘛……好像也确实说过……”

“你很厉害了，来自地球的野比大雄。”她几乎是用和自己毫无干系的第三人称叙述道，“能够无伤击败我，又能在船长手下坚持那么长时间。如果你去做海盗，上了伟大航路，以你现在的危险程度而言，悬赏金不会低于20亿星币。”

“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。”大雄耸了耸肩，干脆就这个话题和她聊开了，顺手一指背后的船舱，“还有胖虎和小夫……”

“得了吧。”烬很武断地一抬手，直接把他的话堵死在喉咙里，“他们两个人，一个怯懦、一个鲁莽，完全不适合当战士。瞎子都看得出来，如果没了你，他们两一个回合就会被船长干掉。”

“好吧，关于这一点……”大雄眯起眼睛，有些不快，“我持保留意见。”

“随你。”烬管自己继续说，“还有一点，我觉得是时候该告诉你了。”

“‘烬’是我给自己取的称号，也是我在通缉令上的名字，希望你还没有傻到把这当做我的真名……”少女摇了摇头，微微探出纤长的上半身，望着自己在河水中的倒影，“我真正的名字叫做‘安’。”

安。

短促有力的发音，一下子让大雄联想到很多东西。

怎么说呢，这个名字和机甲下的她很相衬，但和穿上机甲的她，可以说是一点边都不沾。

“别摆出那种表情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……你一定觉得，我配不上这么好的名字，对不对？”安甩掉了自己的靴子，将淡金色的脚伸入河水中，刺骨的凉意让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脚丫，脸上却挂着笑容，对时常在星海中飞行的她来说，这种体验已经难能可贵，“就算现在这样的处境，再问我一遍同样问题，我的回答也不会改变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大雄从没遇到过这样固执的人，再想到罗莎的遭遇，难免有些光火，“洛丹本来已经踏足星空，可以前往更大的世界了。走到那一步，不知道花了多少人的心血、多少人的努力，可……就因为你们想找一个藏在星球地表的‘宝物’而全部破坏掉了。”

“因为一己私欲，就肆意干涉数以亿计的生灵轨迹，这未免太荒谬了，你们不这么觉得吗？”

安瞥了他一眼，轻描淡写地回答道，“宇宙就是这样，弱肉强食，强者主宰一切。”

“……并不是这样的。”大雄摇摇头，很努力地解释道，“你看，宇宙中还有宇联这样的组织啊。罗莎第一次发出求援，他们就派人来了，而且还是缪顿这样的强者，这说明他们并没有无视洛丹这个已经相当孱弱的小文明，对不对？”

“他们大概率是冲着紫立方来的。四柱秘宝，【拱顶石】、【紫立方】、【火种源】和【黑矩阵】，宇联已经收集到了两个，他们想把剩下的两个一并收入囊中，探寻宇宙终点的大秘宝。”安十分平静地回答道，“和我们一样。”

“为什么……”大雄只觉得百口莫辩，眼前少女和自己好像有着完全不同的世界观，想要说通，其难度不亚于同夏虫语冰，不是一般费劲，“安，你总是把其他人往坏处想，完全没有必要啊。那我们呢？你也说了，我们是从宇宙犄角旮旯里出来的落后文明，团队里也没人听说过什么紫立方……我们不也到这里了吗？”

“而且，我可以直接告诉你……就算现在知道了，我对那个【紫立方】也一点兴趣都没有。”

“……”安瞥了他一眼，小声嘟囔着，“那是你还不知道它能做什么，一旦知道……你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，贪婪，凶暴，且永不知足。”

“和‘他们’？”到底是夜谈老手，仅仅一个“他们”，大雄就嗅出不对劲来了，“他们是谁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安？”

“……你好烦啊，我们是敌人吧？你问我这种东西干什么？”流露出一瞬间的哀恸后，安迅速调整表情，又变成最初那副冷冰冰的模样，颇不耐烦，低声吼道。

“是敌人没错，但你又不是完全无法交流的疯子。”大雄好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，轻轻一笑，用自带亚撒西滤镜的日漫男主风格说道，“你和我们没什么不同，都是活生生的人啊。”

“为什么……”

“要把自己藏在铁甲下面？”

————

“……”沉默过后，安终于开口。

“那头老狮子和你说过，日冕族已经没了吧？”

“猜猜看是怎么没的？”

“这……”大雄眼珠一转，察觉到不妙，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出声。

“被殖民了。”她用清冷的语气说着，极力掩饰颤抖的声音背后，那抹新鲜的仇恨，“我们。”

“因为我们种族和恒星的联系，以及头上那顶华丽的日冕……就像珍禽身上华美的羽毛，走兽身上洁白的牙齿一样，遭到猎杀。”

“你能想象那种场面吗？我的族人，我的祖先，就像动物一样被捕猎。他们到光子震动刀剥去我们头顶的日冕，当做战利品挂在房间里，或者……利用我们和恒星的联系，抽干我们体内的氦氢粒子，用作电池和燃料。按照血统优劣，把我们当做牲口来配种，再大肆贩卖出去。”

“我……就是‘配种’后生出来的奴隶，是供人玩乐的东西。”安咬了咬牙，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很不好的东西，心中刺痛。

那股隐藏在记忆中仇恨和惧怕，如一条蛰伏的毒蛇，同样让大雄感受到了切肤一样的痛苦。

“原本，我的人生应该就是被人花个几百万星币买回家，养在鱼缸或者高科技的笼子里。等到我脑袋上的日冕完全成长，他们会把它切下来，挂在墙上，然后把我丢在一边等死。”

“船长救了我。”

……

如此一来，一切都说得通了。

“抱歉。”大雄发自内心地说出这句话，“你有那样的经历，我还说些无聊的话……”

“这都不是最有趣的。”安莫名冷笑起来，“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吗？大雄？”

“宇宙比你想象的还要冷酷。”

“当初殖民我们的入侵者，所穿军服上，都印着‘星光与利剑’的徽记。而他们的首领——【不死爵士】，从属于当今七元老议会上三阁，是艾洛卡文明的二把手，可以说是宇联中赫赫有名的人物。”

……

大雄整个人愣住了，半张着嘴，想说些什么，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很累赘。

正义的空谈，如何能掩盖血一样的事实？

“宇宙就是这样的，不如说……宇宙本来就该是这样的。”她平静地说着，好像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，“至于所谓的正义到底是什么东西，我比你更清楚。”

第一百六十八章：灯下黑，魔戒一般的宝物！

“哗啦啦~~~~”

热水漾开的声音，总能让人心绪放松下来。

“好舒服，感觉像要融化了一样……”伊莉雅将雪白色的长发盘起，束在脑后，扎成一个圆圆的可爱发型，再用毛巾包住，小小的身体靠在浴池的墙壁上，一脸幸福到快要升天的表情，“在这样的乱世里，还能泡到质量如此高的温泉，简直像做梦一样。”

“以前出去冒险的时候，我最喜欢的环节就是这个了。”静香一边往自己的头发上搓揉泡沫，回想起童年时期无忧无虑的冒险，嘴角微微上扬，一边说道，“记得有一次……我们乘着一艘大船去寻找宝藏，海浪翻腾，我就在船上的浴室里面洗澡。旁边就是窗户，打开之后，海风会吹到脸上，还能看到海面升起的极光……超级浪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