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7节

“这是你和大家宣读的计划。”百目冷冷地说道，“现在，我想听你真正的计划。”

……

神宫弦一脸色一变，双目微微眯起，若有若无的杀气盘旋而上，“你不相信

我？”

“没错。”百目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，“我不相信。”

“听了之后，你还愿意跟随在我身边吗？”

“我的性命是你给的。”和刚才一样，百目的语气相当坚定，反而透出一种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高尚品质——忠诚，“哪怕是下地狱，我也陪你走一遭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呵……”

神宫弦一笑了。

大战将至，在晨光的沐浴下，他反而有种很放松的感觉，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。自己已经为这个目标尽了全力，至于结果如何……交给命运就是。

命运啊……

就像茶余饭后的闲谈，面对着唯一的只有，神宫弦一缓缓道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。

————

“等一下。”

身形强壮、面色呆滞的武士忽然抬起刀鞘，横着抵在静香的胸前，冷声道，“二位宇联来使，请乘坐后面一辆马车。”

“有必要吗？”静香目测了一下两辆马车的体积，不动声色地后退一小步，用手指顶住刀身，轻轻推开，笑道，“这辆车应该能坐下三个人才是，为什么要特地分开呢？”

“我等不知。”武士一板一眼地回答道，“是大将军的命令，还请理解。”

……

还请理解……吗？

从监狱里被请出来固然是件好事，但，刚一出门，就被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武士团团围住，面前摆着两辆马车，一前一后，怎么看都有点请君入瓮的意思。看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，对方根本没打算给自己拒绝的权力，不理解也只能理解。

见闻色延伸出去，静香瞬间感知到了附近的敌人数量，远远比想象中要多的多。

见闻色开始精准筛选，不远处的人群中，胖虎和小夫的“气息”就在混在里头，伺机而动，这无疑给她打了一剂定心针。

任谁都能明白，山雨欲来，他们和神宫弦一的正面战斗……恐怕也不远了。

……

“静香姐姐……”

“别怕，小姑娘，你不会有事的。”

静香握住天理娇小的双手，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，微笑着，柔声安慰道，“我们会一直跟在你身后。”

第三百零二章：邪恶存在的意义

神樱树下，这里是樱之岛少数几个尚未被开发过，依旧保持着原有生态的地方。早在红环时代，海盗们试图将这颗老树铲掉，然而他们什么手段都用上了，甚至连宇航殖民的兵器都拉了出来，依旧没法在树皮上留下哪怕是一点点灼痕……终于决定放弃，将这棵树的存在当做樱之岛的又一个神秘自然现象。轮到神宫弦一掌权，自然是延续这条优良传统，渐渐有将神樱树当做樱之岛图腾的意思。

数亿年的时光在树皮上安静流淌过，对它来说，敌意也好，崇拜也罢，都只是在漫长岁月中一群微不足道的小虫，擅自投射给它的印象。

现如今，这场即将发生在它面前的变革，也不过是一阵小小的微风罢了。

————

“二位，二位！”

小夫循声望去，却见一个皮肤淡金色，衣着光鲜，背后生有一对昆虫般透明双翼的高挑男人朝他们招招手，市侩的脸色挤出讨好笑容，小声问道，“看你们的样子，是第一次来吧？”

“怎么说？”

“哈哈哈……这还用细聊吗？”他挤眉弄眼地招呼一声，看了看胖虎身后的空气，笑道，“如果是熟客来这儿，出行的时候根本没啥可避讳的，大家都是自己人，少不得要牵点什么出来。您瞧，那边拴着狗链子的金发美人，据说之前是王国骑士团的团长，威风凛凛……但是现在这样子……有些客人就是喜欢这种反差啊。那个翅膀上穿着铁链的，是被称为‘羽族’的种族，相当少见，想在竞拍上买下这样的货色，少说也得是这个数。当然喽，再怎么样，都比不上那边的海妖族，我们这里连元素生命都有卖呢，她可以根据喜好，变成任何您想要的样子……”

“你有什么事？”胖虎的表情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，语气暴躁，仿佛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。

“这位朋友，别见外别见外，我们确实是第一次来，没什么经验。”见对方愣了一下，小夫也是跟着打起了圆场，轻声笑道，“我们是从一颗边陲星球过来的，身上没带多少货币，囊中羞涩，纯粹是听说这个地方，来过过眼瘾。如果你是来推销的，可能要让你失望了。”

“那也正常……一回生二回熟嘛，下次再来，要是看上了什么想要的，直接来找我就对了。货到付款，可以先玩两天验验货，我跟您保证，都是一等一的好奴隶，来我这里的可都是回头客啊。”男人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，见小夫愿意与他友善交流，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，“刚才这位朋友说话语气这么冲，不知道的，还以为你们是宇联来的眼线呢，哈哈哈……”

“……”胖虎眯起眼睛，看到这个气质猥琐，将买卖人口像吃饭一样挂在嘴边的滑头男人，只觉得气血上涌，恨不得一掌敲碎他的鼻梁骨。

但……即便是暴烈如他，也知道现在必须要管住自己的手。

还不到大开杀戒的时候。

“不过，话又说回来，二位客人的运气真好呢。”本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原则，小胡子男人并没有立刻去找下一茬客人，而是干脆停在两人身边，共同望着不远处神樱树下垒起的高台，感慨道，“才第一次来，就赶上了樱之岛的大活动。据说再过一会儿，征夷大将军，也就是樱之岛的实质性岛主，神宫弦一，还要亲自出来讲话！”

“哦……”小夫侧过脑袋，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，把一个萌新演绎的活灵活现，“这么说，这种事情，在樱之岛上很罕见？”

“何止是罕见！大将军亲自登场，这可是自他上台以来头一次！”小胡子显得很是激动，眼里闪烁着崇拜、尊敬的光芒，朗声道，“两位客人，您就放心吧。根据我猜测啊，肯定是大将军打算扩张我们的生意链，要来点儿大动作了。说不定还会弄点甜头给你们尝尝呢，像你们这样的人，完全可以算是优质客户呢。”

“你好像……很尊敬这位大将军。”小夫旁敲侧击地问道，“当然，我没别的意思啊，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，路上也听人说过这位大将军的事迹，却一直都不怎么清楚。外面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，实在没个准信儿。如果能听听樱之岛本地人的意见，或许会更全面。”

“诶呀，客人，外面的东西可千万不能信啊。”小胡子男人立刻换上一副有些急惶的表情，连连摆手，眼里更是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，“我用下巴都能想到外边那些家伙会怎么说。您想想，为了我们，大将军可是一直硬顶着，没向宇联低头。那宇联多牛气啊？偌大的文明在他那儿和沙子一样多，都让他拿下了，却偏偏拿不下一座小小的岛屿，气不过，不得把大将军宣传成十恶不赦的坏蛋吗？”

胖虎实在忍不下去，出声刺了一句，“买卖人口要还算不上恶徒，什么才算呢？”

小胡子愣了一下，却不以为意地笑笑，并未动怒，但这种笑反而让两人越发心寒。

他很清楚，只是他不在乎。

“额……哈哈哈……这位客人真幽默。您看，这大街上满坑满谷的人，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您，他们都是各个文明、各个星球的政要人物。可以这么说，如果是在自己的文明内部，这些都是行走在光里的人。”

“但是，这个世界上，谁都不会是纯洁无瑕的。光芒越刺激，所能投射出来的阴影就越大。任何人都需要在一个不用负责的地方，尽情宣泄自己人格里的阴暗面，唯有如此，当这份黑暗被发泄出来后，回到各自的文明中，他们才会能继续保持伟光正的形象，这便是樱之岛存在的意义。至于那些被买卖的奴隶……很遗憾，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够好了。”

“二位客人，不也是遵循着这种意义，才会不远千里赶来这里的吗？”

————

一番话，竟然让向来能言善辩的小夫哑口无言，趁着山雨欲来的空隙，他开始思考起很多复杂的事情。

樱之岛存在的意义……确实从这个本地人口中，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了。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助纣为虐，也不认为人口买卖本质上是件很恶劣的事，对于那些被绑走的人，他的心中早已完成了“物化”，甚至都不需要人来教。

人心中极端的黑暗，必须要以这种形式汇聚到一起吗？

宇联放任了这里那么长时间，除了投鼠忌器外，会不会……也有这一层考虑呢？

……

这种时候，心思越缜密的人，反而越容易受到影响。反而是脑子里一根筋的莽夫，一颗心仿佛铁打的一般，全然没有变化。

“尽说些咬文嚼字的玩意儿。”胖虎十分不屑地啐了一口，“连自己都卖给别人当保镖的家伙，能是什么英雄好汉？”

第三百零三章：向宇联宣战！！！

在山呼海啸般热烈的掌声中，神宫弦一缓步走上为他而垒起的高台。在他身后，百目和赤鬼这两个最得意的心腹分立两旁，剩余诸多头领则是再往后一级，泾渭分明，充分表现出了樱之岛高层森严的等级制度。

这一刻对他而言格外重要，为此，神宫弦一以近乎强迫症的手法，将身体上每一块象征性的徽章都戴得板正，确保没有漏网之鱼。恍惚间，他竟然觉得自己很荒谬——看看胸口这一排排勋章，没有任何一枚是出自当今泛文明圈公认机构之手，全都是委托打铁村设计图案，自己敲打出来的。用潮一点的话来说，就是自己diy的玩具……幻天原从来没给其他人颁发过奖章，这是宇联之类官僚机构，才会有的事情，没有人承认的荣誉，到底有什么意义呢？

为了今天，一切都是为了今天……自己到底还做了多少令人啼笑皆非的蠢事？

“咳咳……”

身后的百目轻轻咳嗽了一声，他立刻把有些飘散的思绪拉回来。

今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伤春悲秋，至于现在……是自己载入史册的一刻，万万不能怠慢。

————

“诸位，来自天南海北的客人们，午安，我是樱之岛的负责人，征夷大将军，神宫弦一。”他清了清嗓子，用沉稳而威严的声音做开场白，“你们中肯定有很多人听说过我，但是未曾谋面。今日相见，使我们彼此的缘分。诸位一直都很照顾我们的生意，我们没有其他特长，只能干现在这种活计，维持一下生活。”

“此时此刻，我不得不亲自出面，向诸位宣告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。”

“相信各位也有所耳闻，这些年来，由于宇联的钳制，樱之岛一直处于一个左右掣肘的尴尬境地。经过我和我的下属们长时间的讨论，迫不得已，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——转型。也就是说，从今天开始，樱之岛将步入一个漫长、艰难的转型期。”

“然而，想必诸位心中也很清楚，同宇联相比，樱之岛的力量实在太微渺了。光靠我们自己，很难实现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转型工作。”

“因此在这里，我，神宫弦一，希望能获得诸位客人的进一步帮助。如果你们能‘慷慨’地献上一份力量，我在此谨代表樱之岛全体，向诸位表达深切的谢意！”

低头。

正儿八经的鞠躬。

……

短暂的沉默过后，哄笑声、口哨声、鼓掌声、调侃声响做一片。

他们大多听过神宫弦一的只言片语，对于樱之岛的现状、历史，也只是一知半解。饶是如此，在内心深处，这批前来光顾的权贵，其实并不怎么看得起这个大将军。

大将军？

还“征夷大将军”？

你征讨过谁？是剿灭过混沌侧的二级文明，还是追捕过臭名昭著的大海盗，亦或是在隐秘的战争中，给宇联带来多少贡献？

没有，什么都没有，这个大将军不过是个自封的虚职，对混泛文明圈的权贵人士而言，没有半分威慑力可言。如果他再狂一点，自封个皇位又怎么样呢，反正天高皇帝远，你在一座小岛上称王称霸，再也没人管你。

在他们的认知中，神宫弦一不过就是个做皮条生意的……就算形象再升个几级，摸到天也就是“商人”这个级别，而且还是那种上不的台面的商人。人家卖能源、卖技术、卖引擎，甚至买卖无人收留的星球，说出去都是响当当的人物。你倒好，卖奴隶……这种生意，就算钱赚的再多，你敢往外面说吗？

是，你确实和红环有那么一丁点关系，但大海盗红环也不是你抓的呀，是人家缪顿干的。这一战让缪顿名声大振，甚至大统领亲自出动招安，成了地位崇高的星云战神。神宫弦一不过是借着缪顿杀败红环的余威，赶跑了岛屿上毫无战意的乌合之众，与缪顿的功劳相比，一下子就相形见绌了，也难怪会被人看轻。

这种前提下，你居然还能腆着脸说什么“请求各位的帮助”，用四个大字来形容，莫过于“你TM谁”或者“给你脸了”？一个本来就难登大雅之堂的家伙，一个缩在小岛上，给别人提供娱乐的人贩子头领，居然能大言不惭地和我们说这种话，你脑子里是不是哪根弦打错了？干买卖就干买卖，大家喊你一声大将军是给你面子，你还真顺着杆儿就爬上来了不成？

——以上这些，是受到邀请来此后，约莫八成客人的真实想法。他们倒也很实诚，直接将这些想法体现在脸上，便开始发出各式各样的嘲笑。还有一成人相对机警，只觉得事出反常，左右看看，出入口处不知何时站满了身披重甲的武士，不禁后背发凉。

可惜，已经晚了。

一切都朝着最疯狂的方向驶去，无法回头。

————

“我说啊，大将军！”人群中，有人用戏谑的口吻调侃道，“缺钱了喊一声，兄弟们别的没有，钱还是能掏出来几个的，只要……你把‘货’提前准备好，大家说是不是啊？”

“没错，咱们什么都缺，尤其缺乐子。你的货要是能给我们带来乐子，那还用愁没有钱拿吗？”
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我说大将军，能不能多进几只海妖啊？上次那几只让我不小心给玩得翻肚皮了，差人来问吧，居然说很久没有进货？最近你们这里的生意，会不会有点太不上心了？还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才行啊，你是商人，想要挣钱，可不就得靠货物和服务嘛。”

……

各式各样的言论在场中响起，神宫弦一并未出声打断，只是保持着一贯冷若冰霜的面孔，一一扫视着人群，像是要仔细咀嚼这些话语中的鄙夷和不屑。直到台下的声音逐渐轻下去，他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，继续开口。

“诸位的好意，在下已经充分认识到了。看起来，大多数朋友都认为樱之岛出现了经济问题……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误会。我们运营了几十年，对此中之道已经是熟门熟路了，不可能会遇到这样低级的困难。如果真的用钱就能解决，反而是件好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