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海月明珠有泪2

朔空月光绕梁旁,楼间疏影矫如黄;檐牙斑驳萧瑟撞,六剑齐鸣把锋藏。

透明的音符在指尖一丝一缕地跳动起来,轻轻飘荡到了夜色里,流转着星芒般的窒息。

月轮残光里,盖聂的身影倨傲挺直,手腕上紧握着那柄雕工精美的木剑,微弱的光晕笼罩着他,他的气息显得那样的不真实。

一个失明了的老者,在罗网组织里名为断水,他神态安静,好像失神般地聆听着,似有飞鸟扑啦啦地飞过,天空静谧得象沉睡中一般虚幻,每个人的心都仿佛被刺痛了一般。耳畔流淌着那些清淡的音符,恍惚中,有着惊心动魄前的痛楚流露,又如沉溺在深不见底的寒潭,悲痛,别离,转瞬又被淡然遮去。

六剑奴现身,铁甲军为减少不必要的伤亡,定定地站在了原地,只负责将方圆之内所有人和物围成铁桶。

那些悲痛的波动音似是触发了人心底最脆弱的环节,听得他们喉咙有些哽咽,血液被凝固在每一根血管的末梢,无法回流向心脏。耳畔如睡去般死寂,只剩下弦间流失了温度的震荡在反复萦绕。

高渐离墨玉的发丝在清风里有些凌乱,他紧紧地抿着唇,面色有些苍白,正倾目凝聚,沉默地望着膝上那张在他人生中陪伴了太久的古琴,那个低头的角度,似乎有着完全漆黑的夜色。

渐渐地,看不清任何的景。

渐渐地,闭上眼睛。

下巴绷得很紧很紧,抿紧的嘴唇透出落寞的孤独。

 ;云端的那一半月光很是柔和,像是轻声细语在抚慰着孩子,风极冷,树叶在高高的树枝上轻摇,翻滚的云影在树叶的间隙间流转。

空气里一丝杂音都没有,琴声似透明里的万籁俱寂,那淡淡的旋律仿佛为青色石瓦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,朦胧而凛冽。

“砰”

高楼内,有一个与环境和气氛不协调的杂音响起,岸桌旁,有茶水掉落地面的碎响。

李斯神色一凛,下意识地瞟向自己不安定的手,突然脸色骤变,竟发现自己的那只手在暗暗颤抖。挣扎着起身,他神色慌乱地四处看了看。

 ; ;应该……

 ; ; ;除了赵高一人, ;没有人会看到吧……

他抿紧嘴唇,脊背冰凉。

有那么一刹那,他甚至看轻了自己的定力。

立足朝堂数十载,行事作风总能游刃有余,可遇到某些江湖人士,就像一场错觉,他试图找些理由来为自己开脱。

或许,是因为今晚的月色太过凄冷;或许,是因为耳畔的琴声太过悲凉……真是,可笑的失态。

赵高乌黑色的尖甲,不知在何时已经停止了波动。他的身上,没有发出一丁点的气息,幽暗的眼睛里有种夜风般的沉默。

盖聂的眼神淡淡如晨间的白雾,缓缓地向地面的铁甲军移动。

一张张严肃的,面无表情的乌黑面具,火光在上面跳动,似莹莹的鬼火,长矛和盾甲死寂般地暗沉,似乎连杀伐之力也褪色了几分。

盖聂突然眼神转烈。

犀利的瞳孔猛然收缩,有星点向中间聚集,越合越窄。

 ;盖聂突然紧紧凝视一个方向,他的凝视如此专注屏息,以至于所有心悸的铁甲军都立刻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变化。

 ; ; ;淡色的残月渐渐隐没在云里,无声无息。

 ; ; ;盖聂低喊了声什么。

 ; ; ; ;没人听得清楚。

 ; ; ; ;残月的光辉几乎完全合拢,盖聂的身影已经被埋没在淡青色的瓦片间。

 ; ; ; ;火光透过刀枪铁遁反射在了那个蒙目老者的脸上。

 ; ; ; ;旁边的士兵似乎听见断水低低叹了口气。

 ; ; ; ;那声叹息太轻。

 ; ; ; ;那名士兵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,因为断水的神情淡然宁静得仿佛他的灵魂早已抽离。

 ; ; ; ;“呲——!”

 ; ; ; ;有剑气忽然发出尖锐的警示声!

 ; ; ; ;所有人都心神一凝!

一个阴暗的少年,在与盖聂对峙的范围里飘落。

那少年的面容被强烈的火晕照耀得有些看不清楚,而英挺的身材,倨傲冰冷的下巴,野兽般冷漠的气质,令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他是不可接近的危险。

蜘蛛网纹隽锈在腹,手持双剑的姿势随意不羁。

这个少年,正是六剑奴之一,双剑魍魉。

 ; ; ; ;他的身体挡住了盖聂的视线,双剑的挑衅之音刺耳地时起时落,这个从黑暗夹缝中出现的少年,脸颊和手背上有着鲜艳的红痕,他眼底仿佛有暗烈的火花,能将视界所及的范围尽数吞噬。

可是,盖聂淡漠的视线却令他有些惊疑,大战在即,那个男人,面色如霜,双眼如雾,他无声地站在那里,好像站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里。

石板地面上,满是帝国的军士,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打斗,演变为怎样血腥的场面。

岸桌前的李斯由不得上前了两步,驻足在窗檐的下方,想把外面的景看得再仔细些,心里忽然莫名地紧张起来,再瞟了眼一动不动的赵高,眼神暗闪。

在屏息紧张的气氛里,少年魍魉愣愣地咬牙,一股无情的恼意袭上心口。

 ; ; ;

 ; ; ;他前面的那个男人,视线虽然迎向这边——

 ; ; ; ;眼神却——

 ; ; ; ;无视般地——

 ; ; ; ;穿过了他——

 ; ; ;而自己身体所在的位置迎了个空,他空落落地站着,些许的茫然之后,体内的血液轰地一声冲到脑部,又急又臊,猛地侧头向后看去。

 ; ; ; ;断水就在那里,夺命蜘蛛标记隽锈于右胸。

 ; ; ; ;他的面上有布条遮掩了眉目,正微低着头,似是聆听,又似冥想。

 ; ; ; ;火光灿烂而透明。

 ; ; ; ;空气中却似乎有流动的冷气。

“你变了”,盖聂的声音淡淡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,让人有种琢磨不透的韵味,那了孤傲的身影,到底是在和谁说话呢?。

断水略躬着背,一把古剑橫亘在背上,听到声音,似是下意识地昂起头,转向盖聂的方向。

“断水,这是我现在的名字”,似是故人相逢,言语却凉如水,像沧桑的脸上看不到的波澜。

 ; ;深夜的天空。

 ; ; ;瞬息万变。

 ; ; ; ;两人距离那么远。

像是所有的微光都聚集在了双方之间,其余的所有人和物都变得灰暗无影。

沉默互相氤氲着,隐隐透出些夜雾的妖娆,微湿的青瓦片,遥远的星芒,蒙目老人的笑容轻缓,所有人的心跳,脉动,呼吸,一切稳健与混乱的节奏,统统吸纳入他的耳中。

 ; ; ; ;

断水淡淡地问:“聂儿,曾经静止的心,何时有了跳动的迹象?”

老人捋须侧耳倾听,从渗透肌骨的琴声外,听出了盖聂那不同已往微妙的气息和心跳。

锐气间消逝了许多锋芒。

空明的心多了几分牵绊。

剑道至尊之姿的剑圣,没有任何情绪困扰的盖聂,何以会变成如今这样?

“啊!是情”,蒙目老人恍然的语调轻如流水,又如袅袅起白色的雾气,微湿的青瓦,轻缓的笑容,一种冰冷缭绕在他的鼻间和呼吸里。

黯淡的光束中,盖聂那清傲的身姿,宁静如深井的目光,让人无比想要亲近,又仿佛隔着山长水远的距离。

入夜的农家静养别苑里,轻轻轻地袭进屋里,浮起端木容垂在脸颊上的发丝。

她单手扶着门扉,一摇一晃,艰难地走着出去。

清冷的夜色,注定令人难以安眠。

桃花树下,沉浮在婆娑风姿里的花瓣,摇曳出了一河淡红的风沙,仿佛传送到千里之外的芳华。

他离开时,说过:

命运长篇,终有书写完结的时候,那一天到来,当了却因果,恩怨相消,剩下的岁月,只为了一个人,守护一个人……

这样的一句话,让她露出了温柔不悔的笑脸,为了这句话,她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,不管实现这个承诺的时候何时到来,她都会用余生来等待,不论沧桑却步,不论山河永寂,一直,一直等待下去……

“我,终究只是凡人而已。”有情有爱,有血有肉的一介凡人,再简单不过。

 ; ;淡白服饰的盖聂在暗淡的光线下,他神色淡然,气质清远,虽然面色有些苍白,然而声音低沉清越,有种疏远矜持的气势。

断水勾起唇角,似笑非笑:

“甘心落入世俗的情网,所以走进红尘掌控的领域?”

盖聂淡淡地回应:

“而你,甘心成为一颗棋子,任人随意摆布,随意决定生死?”一颗无心的棋子,来去全不由自己所决定,随意执向死亡。

“走入人世的战局,以至于再没有后路可退,成为棋子,成为杀人的工具,也挺好”,断水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的情感成分,清冷,而又简洁。

盖聂琥珀色的眼里,正见一丝叹息流露,转瞬又被淡然遮去,他黯然地说:''''我记得,你还有一场未尽的尘缘”。

对于许多人,被安排了的宿命,注定无法逃避。

断水似有似无地偏过头,又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:“如今,我只是简单的棋子,是锋利的宝剑,是聚散残阳,是血光一瞬,没有心,没有情,也再没有任何命运的纠缠”。

甘心沦为这样一把杀人的剑,由简单干脆的定义来束缚着,如沉寂中苏醒,从残钝中锋锐,剑本来就是凶器,不惧输赢,不惧死亡。

止水的心,空空如也,如傀儡般苍老终结。

“盖聂,真是完美的猎物!”一个声音尖锐如锋利的剑,有点邪恶,带点嚣张。

盖聂凝神望去。

 ; ;

空气忽然躁动不安,一片阴暗顿时加重了几分。就算出现在夜里,盖聂依然可以看到少年魍魉那邪魅的笑容,轻飘飘的,却忽然让人的背脊有点发凉。

阁楼西郊,六剑奴之一的魍魉,自见到盖聂的那一刻起,全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,脸上浮过太多的情感。

盖聂穿透的目光终于收剑过来,少年勾起淡淡的唇角,冷冷地说:“剑圣,知道么?许多年来,你都是我心目中的憧憬。”

剑圣,两个神坻般的字眼,彰显着傲世天下的力量和响徹九霄的威名,如一座无法接近逾越的神殿,世人望而却步,只得远远地瞩目着,而少数人中的另类,却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逆天而行,打破那遥不可及的神话。

 ; ;然而转瞬间。

 ; ; ; ;

少年的声音低沉,有种沙哑:“完美的猎物沦为我剑下的屠狗,我的剑,即将立于巅峰。”

魍魉双剑突然间鸣躁起来,剑主的眼神变得如饥似渴,淡淡的唇线桀傲地张扬起来。

一神一态,已蓄力待发。 ;

 ;盖聂握紧剑柄,目光暗烈,充满深邃的情绪。

断水孤老的身影,静寂伫立,他煞有介是地提醒:“聂儿,你应该明白,此刻你对阵的不止一人”。

盖聂神色凝重地瞟过其余四剑奴,不错,罗网六人气息相通,行动相连,早已编制成了一张无缝的天罗地网,虽然目前与他对战的是只有一人,可不知会在怎样的时机下,整张网会突然运作起来,那种时候,对方必然是发动决定性的一击。

魍魉双剑轻轻挥动了起来,变成了大幅度准备攻击的姿态,少年的脚下蓄力,躁动的力量泄出,单薄的两片青瓦砰然碎裂。

来了!

盖聂的双瞳猛然扩张,眉目移动,扩大的视野快速捕捉着飘渺飘忽不定的身影。

然而,出现在身前的少年眨眼又不见了踪影。

 ; ;盖聂惊怔。

 ; ; ; ;

好快,迅雷之速与张扬活力的完美结合,捕捉不定,行如魅影……

盖聂凝神,他抿紧嘴唇,面容渐渐变得冰冷淡漠起来。

极速转过身法,强大的内力瞬间冲注木剑,摧动出的淡色剑力抵上了热气腾腾,施压而下的古剑魍魉。

呲……

剑锋交集,摩擦出零零碎碎的火花,在清冷的夜色里极尽绚烂。

那个少年的面孔,就如他所支配的那柄剑名,诡异的动作间,笑容勾魂摄魄带着几分炽热的恶意。

腾空的另一只手上,第二把魍魉剑陡然调转锋头,刺向对手的眉心。

“呲!”

瞳中闪现的锋芒斜斜擦着躲避的鬓角划过。

无声的,几缕黑鬓悄然飞散。如荒野中悠悠飘去的灯火,一盏又一盏。

少年的第二剑落空,紧接着急转而下,发动了连续激烈的攻击。

雷电攻守就此展开,四溢的火花接连点起,转瞬间,眼前光点闪烁,浩如星海。

双剑接连贴着对手的颈部划过,却是差之分毫,那个男人总是躲得迅捷,少年棕色的面庞和那双黑洞洞的眼眸,骤然闪过一抹恼意,转瞬间,又变得异常火热。

失去渊虹助阵的剑圣,只能让他领略到这样的不堪境界么?

那人一味地防守躲闪,令他躁动的心灵甚感无趣,虽然在实力鸿沟间的逃避与追逐才算得上猎物与猎手的相挚,可是不会反搏挣扎的猎物怎能让人心潮澎湃,既然如此,还不如一击结果了他来得痛快。

腾空少年叱咤一声,飞身旋转,带起一股猛烈气流,卷着愤怒的双剑径直劈下。

哗然碎裂。

盖聂退避的瓦片瞬间化为齑粉。

盖聂心中一黯,剑术世界果然能人辈出,连少年人士都如此令人震惊。

然而,毁灭还没有结束。

风极冷,夜的黑暗如刀锋般锐利。

而比黑暗更锋利的两道魍魉剑气,以猩红的形态切割着空气和青瓦,冲破翻飞碎屑,一路势如破竹地逼近退避着的白色身影。

最后那白色身影退到了檐梁之下,隐没在了毫无起色的黑暗里。

无知为何,持续的毁灭声戛然而止,一切静得出奇。

所有人都不清楚,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
少年惊愕了一下,竟扑烁而去,眼底闪烁暗光如针芒。

凭借着野性敏感的嗅觉,追踪到了黑暗中正屏息凝神的盖聂方位,毫不犹豫,飞身就是一剑,怎料他凌厉的剑势砍到木剑剑身时竟变得松松软软,力道已消减大半,短时间里双方就只得以推力僵持在一起。

就在少年挑衅地冷哼之时,一双冰冷晃亮的双眸自黑暗中张开了,彷佛千年寒冰般凝视过来,却比任何目光更令魍魉感到压抑。 ;

战外的蒙目老人双耳微微一动,这样的静寂,这样的屏息,忽然令人心悸,仿佛有种无法掌控的事情即将发生。

在那一瞬间,少年魍魉眼底有些恍惚失神。直到夜风吹过,他悄悄将指尖掐入掌心,才让眼睛重新澄静炽热起来。

对面这个男人,虽然一直在防守,却给他一种沉重的感觉,这和已往的所有猎物都不一样,的确,他很不一样。

不管他是以怎样的途径取得剑圣威名,又怎样让天下剑士望而生畏,即使他曾经轻率地将他视为憧憬,但是此刻,他不过是他面前的猎物,并且即将成为他剑下的亡魂,就如已往那些可憎的家伙,只有杀死他们,踏着他们的尸骨不断前行,这才是达到巅峰的路径,这才是存活下去的意义。

而现在,只要制服当前这只不一样的猎物,他将跃上另一个新的领域。

“呃……啊……”

少年的蓄力声陡然提高,体内的血液剧烈翻涌,一股股膨胀的力量破体蹿出,魍魉双剑上,猩红真气翻滚而起。

在这一刻,琴声突然放紧了节奏,如飞瀑倾泄,嘈如急雨。

而黑暗中那冰冷的双眸,恍如深不见底的深潭,幽黑幽黑,隐约有细碎闪动的波光,又仿佛是能够将一切吞噬的黑色漩涡。

就在少年魍魉察觉到对面平静的空气突然起了异样的时候,视野猛地感受到惊雷炸现,眼前光景一片苍白。

紧接着,狂风泠冽,云层莫测,一股股黑色气流涌入深海,如纳百川,暴风的中心,一条巨龙冲天而起。

少年穆地皱紧眉头,感受到那巨龙之力正迎面而来,带着惊骇莫名的力量,前所未遇。

这就是……

剑圣的实力……

在退避交逐里,聚敛起如此可怕的力量。

少年无暇在短暂的时间里权衡利弊,下意识地靠对抗力推脱后退,却蹙然发现盖聂凝聚已久的剑势已推动过来。

仿佛所有的气息都凝固了,只剩一柄木剑飞出,行如光影,天地万物似被撕开了一条裂缝。

在场众人睁大眼,屏住了呼吸。

“这难道是……”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少年有些愣住了,耳膜上轰声作响,声音干涩得快说不出话,惊愣之间,只得咬牙蓄力,双剑摆开迎接态势。

“百步飞剑”。

蒙目老人的背脊不知在何时已僵硬起来,而说出来的话依然冷静执拗:“目前的魍魉,已无力抵抗那一剑了,不过……”接下来的盖聂该如何抉择呢?

飞剑一出,神龙搅首,看得地上众人眼花撩乱,而凝结在中心的剑茫,更令旁人无法插手其中。

少年魍魉脸色骤变,心底恍如被针狠狠扎过。

 ; ; ; ;

多少腥风血雨中一路闯过,他的局面还没有如此被动过,而在这一刻,他的理智似乎有些动摇了。

心房的某个位置,刺痛地跳动了一下。

那个莫名其妙的位置,好像封锁了某种脆弱的记忆,隐约不甘的,痛恨的,被洪流冲开了一点点,却看不进去,是什么呢?会是什么?

这个野兽一样的狂野少年,出招无所束缚,行动让人捉摸不透。而现在,却遇上了迄今为止最强的敌手,已经远远超出了猎物的范畴,等待他的,似乎是某种已经注定了的结局。

就在这决定性的时刻。

于此同时,一把名为真钢的雕瀾巨剑发出一声沉吟,猛地劈开了一角楼阁,硕大的屋顶轰然崩塌,直冲底下闭目抚琴的高渐离。

浅送灵魂的琴声还在继续,涤荡着悲凉的旋律,死去的身体平静地躺在身旁,而苍白的面孔上还残存着生前受尽折磨的淤痕,安魂琴曲还未终结,他绝不容许连逝去的孤独灵魂还带着悲伤、绝望。

手指坚定地拨动着琴弦,空灵的旋律传荡到四野。

高渐离的神色渐渐黯然,这一刻,心中又想到了什么?

机关城中,他对挺身而出的端木容说过这样一番话:“曾经有人相信他,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了他……可结果呢?”

那样的结果,心痛而不堪回首。

但是……

做你该做的吧,剩下的就交给在下。

那个坚定的声音,那个孤傲的背影,如铭刻在血液里的誓言,是如此地抚慰人心。

在他选择继续抚琴的时候,攻击状态里的盖聂也做出了抉择。

阴暗的景色瞬息万变,时光恍如回到了当年。

空旷的刑场。

北风凛冽,摧心折骨,透过边防的碉堡,漫天的雪花轻飘飘地飞散过来,落到地面就似尼古不化,沉暗的青石地面也染上了层层无法抑制的寒意。

“知我者,谓我心忧”,所谓世事沧桑,知音难觅。他与眶修的琴声遥相呼应,同样一曲高山流水,同样坐落当中遇到的险境。

一个男子的音容笑貌就在那时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:“你只管弹琴就行,剩下的就交给我了……大丈夫上阵杀敌,有高山流水相伴,古往今来又有几人,实在是痛快。”

在那个时候,如果说他与旷修是从未见过面的朋友,那么他与荆轲就是相识未深,却在秦兵面前并肩战斗的朋友。

而当下,那个他曾经最憎恨的男人……

百步飞剑的径直路线陡然转折,杀气腾腾的剑势横贯四野,最后化为一道长虹利刃,直劈高渐离上方落下的阴影。

梁关被剑气扫过,在空中爆成点点星火;瓦片、光剑在与气剑接触瞬间断碎片片,跟着便是后头的人体。

就在一切障碍自高渐离的上方散开时,一个蒙面男人的身影降落了,以霸道真力挥舞着真刚古剑劈下。

千均一发之际,一道白色身影垂直而上。

腾身碧水如星醒,骋目红霞映夕岚。

盖聂双手握紧木剑,发动波澜剑气与真刚剑撞在一处,倾刻间爆发成妖雷魔电,似乎天地万物都要在这两股霸道之力下低头俯首。

耀眼光景失色后,那个在罗网组织中为首的蒙面男人退跃到了肃穆高楼的顶端,而下方的高渐离和庖丁的尸体未伤分毫,盖聂已经滑着房梁退后数十步遥,只余下屋瓦的表面留下了一条深深碎裂的痕迹。

琴声平缓,清冷得如妖娆的夜色,好似穿透冥灵的雾蔼,越荡越远。

高渐离的面色看起来是那样的平静,心底如潮水般涌动的各种复杂苦涩的滋味丝毫也没有流露出来。

那个他曾经最憎恨的男人,误会了的男人,是在历经重重险境,生死与共后,而今,是不需要再用任何言语来指名道姓的朋友。

两人之间的最后一丝隔阂,仿佛也在这时候悄然融化了。

少年魍魉耳边的噪声消去,强烈刺目的火光长久地照在的脸上,他恍惚地眯了眯眼睛,惊愣出去的心神渐渐被现场的平静气氛拉了回来。

方才与百步飞剑电光火石间的一次对视,仿佛错觉。

他脸色凝重,愤怒地瞪了眼高楼顶端那个“贸然”出手的蒙面男人,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急忙低下头,看到了自己腹部的蜘蛛网纹上竟然出现了一条破痕,虽然没有入体出血,却足以令他怒火中烧,怨毒地看向盖聂。

冷风里,那个孤傲的背影,竟恍如一座高山,一个无法企及的境界。

愤怒和悲伤混合在了一起,他眼神漆黑地望着盖聂,双眉紧皱,唇线紧得发白,漆黑的眸里,放出了更加狂野的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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