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头下着大雪, 街边的店铺零零散散开着门。
远处有一处店铺十分热闹的模样,远远看去,还有大团大团升腾的热气, 如云雾缭绕,周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味, 惹人垂涎。
江眠月不由自主被那铺子吸引了目光,祁云峥发觉她的视线, 轻声问,“想尝尝吗?”
“嗯。”江眠月忍不住点了点头, “好像是在做什么糕点。”
“去看看。”祁云峥与她一道过去。
铺子果然在做糕点,门前堆积了不少顾客, 只见那蒸笼一掀开, 顿时有大片雾气飘散,一股甜香气扑鼻而来, 极为诱人。
江眠月挤了挤, 凑上前笑着问道, “店家,这是什么糕点呀。”
那店家笑吟吟的说, “姑娘从外头来的吧, 这是本地的白雪糕, 香酥软糯, 通体雪白,放在雪地里也几乎认不出来, 故得此名。”
江眠月当即来了兴趣, 身边却有一只手伸来,修长的手指捏着碎银子,将银子放在了台面上, “买一盒。”
“哎哟客官,您这给多了。”店家笑着说,“这可以买几十盒了。”
“无妨,不必找了。”祁云峥道。
此话一出,周围百姓都不免侧目,见他们二人穿着打扮皆是上好,这倒罢了,长得也惊为天人,极惹人注目。
一时间各种“登对”“天仙般的人儿”“真是般配”诸如此类的话流入江眠月的耳朵。
江眠月转头看向祁云峥,那眼神仿佛在说,“你可真是会招人注意。”
祁云峥淡笑道,“店家,我还听闻,这白雪糕,还有些说法?”
“是了。”店家拿了那么些银子,手边不住忙碌,一面将蒸好的白雪糕递给一旁早在前面等着的顾客,一面解释道,“这白雪糕,也叫夫妻糕,在建阳县,是新婚必备的糕点,吃了这白雪糕啊,相爱之人,便能白头偕老,白首不渝。”
“夫人,这银子花得值。”祁云峥低头看向江眠月,笑着说。
店家听到这话时,他正好将一整盒白雪糕装好,便立刻双手捧着递给祁云峥,“那就祝二位,福寿绵长,白首不渝!”
祁云峥接过那白雪糕,淡笑着说,“多谢。”
江眠月也低头笑了笑,眼眸中满是温暖与安心。
当晚,羊肉馆子里众人齐聚。
与江眠月同来的监生们与同僚都来此和热汤吃羊肉暖身,崔应观与他建阳书院的学生们也都来了,还有周大夫,以及书院里的其他夫子,祁云峥将整个馆子都占下,众人热火朝天,互相熟稔,气氛逐渐热烈。
吃了羊肉,众人又小酌几杯,江眠月喝了几口热酒,便有些晕乎乎的,靠在祁云峥的怀里,有些困倦。
众人见到此景,眼中都露出暧昧的笑意,祁云峥见她如此不胜酒力,轻轻将她搂入怀中,让人留下付酒水银两,自己则抱着江眠月先行离开。
他们一走,气氛更加热烈,许多人开始讨论起首辅大人与夫人的轶事,一个个面露羡慕。
“首辅大人不远千里而来,便是抵不过思念,想要见江大人才来的。”
“祁大人真是体贴入微,不仅给江大人带了许多保暖之物,还给我们也都带了油纸,用以在客栈挡风,如今我们睡觉都暖和多了。”
“我还听闻,祁大人去客栈前,还去了建阳县的酒楼,亲自给江大人烧了好多菜。”
“祁大人看起来冷厉吓人,没想到对江大人如此宠溺,实在是令人艳羡不已。”
不远处,崔应观听到这些讨论声,脸上带着笑,一杯一杯的给自己斟酒。
周大夫坐在他的身旁,静静看着他,漂亮的眉眼微蹙,“你还在意?”
“我也不瞒你。”崔应观笑着看向周大夫,“在意自然是在意的,毕竟她是我爱过的第一个女子,爱了这么久,即便数次规劝自己放手,终究如心上割肉。”
周大夫闻言,也倒了一杯酒,与他碰杯。
也许是喝了酒,她的声音比平日里更加温软,“我也曾以为,会与那死鬼白首。”
崔应观眼眸微动,看向她。
周大夫极少提及那早逝的丈夫,如今酒酣,她却提及此事,让崔应观有些意外。
“人生大抵如此,总是令人意外,好事、坏事,纷至沓来,如梦幻泡影,抓住眼前的,才最为重要。”周大夫淡淡笑着,声音如梦似幻,“该放手的时候,还是要放手……否则那绳索,勒紧了你,割伤了你,又有何用。”
“一切皆有法,如梦幻泡影。”周大夫缓缓举杯,“万物稍纵即逝,心平气定,换个心安……应作如是观。”
崔应观闻言,心中猛地一震,手中酒杯微颤,洒出几滴酒来,脸上却露出真心的笑意。
“多谢开解。”
父亲为他取名如此,并非如他前些日子所想,一切到他身边皆是梦幻泡影,而是如周大夫所言……只求他平心定气,万事保持平常心罢了。
他终于想明白了。
……
祁云峥将江眠月带去客栈,她迷迷糊糊,酒劲之中,眼角忽然冒出了泪花,手指也缓缓攥紧,浑身微微颤抖,仿佛入了什么恐怖的梦魇。
“夫人。”祁云峥轻轻唤她,却仍旧无法叫醒她,她浑身微微颤抖,眼泪从她的眼角缓缓流下,那泪水流过的痕迹,仿佛在祁云峥的心上刻了一刀。
“眠眠,别哭。”祁云峥蹙眉将她放在榻上,轻轻捏住她的手,却听她口中喃喃,迷迷糊糊说着梦话,“大人,轻点好不好……”
祁云峥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攥紧,差点窒息。
回忆硬生生被拽回了她上辈子醉酒的那日,那是他们二人真正的初次。
她抗拒的眼神令他十分不满,自负而傲慢的他,毫无经验的他,根本没有顾及她的感受,生生将她穿透。
她的眼泪与哭泣声是他原始的催化,他从未对一个女子有过这样强烈的侵略欲,如此一来,一发不可收拾,变成了他特权,他的习惯。
上辈子,他觉得这些都是细枝末节,都是些不用顾及的小事,可那些伤害,却让她噤若寒蝉,让她惧怕不已,甚至影响到如今。
“眠眠,抱歉。”祁云峥将她搂入怀中,极为小心的安抚,“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疼。”
江眠月闻言,似乎稍稍平静了些许,泪水挂在眼角,祁云峥低头轻轻吻去,动作轻柔得像一朵云。
几日后,江眠月此次来建阳县的任务终于到了尾声,一沓又一沓的档案被搬上马车,此时她有些庆幸祁云峥来了,不然他们带的马车,光是装那些书和档案都不够用。
回去时有祁云峥,便与来时极为不同,江眠月身心都放松了许多,在祁云峥的怀里倒头便睡,什么都不用管,什么都不用操心,只要休息便是,省事又舒服。
回去的路途也比来时快得多,江眠月觉得路程仿佛极短,不过几日便到了京城。
抵达京城的城门口,江眠月却发觉她与祁云峥的马车顿时与大部队分道扬镳,监生们和同僚们,还有装载了资料的马车都回城了,只有她与祁云峥的马车在往郊外走。
“夫君,我们去哪儿?”江眠月轻声问。
“舟车劳顿,天寒地冻,你近日身体劳累还受了寒,带你去一处旧地休整几日。”祁云峥搂着她,轻声道。
江眠月有些疑惑,“旧地?什么地方,老宅不是这个方向。”
“去了便知。”祁云峥轻笑一声,“我专为你准备的地方,用以调养身体。”
江眠月十分疑惑,等马车停下,她下了车,顿时一惊。
惊的是此处眼熟,更为惊愕的是,眼熟之余,景象却已经完全变了。
“这是……凤池阁吗?”江眠月问道。
“正是。”
江眠月咽了口唾沫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此处是凤池阁,又显然不是凤池阁,门庭外观都仿佛砸了重建一般,已经完全不同。
不同于之前和乐公主那镶金雕银的夸张气势,如今这凤池阁的门庭,看似规正低调,细看用料却极为扎实,扎实到近乎于奢侈的地步,那瓦面与墙上的砖雕,都细致的惊人,雕刻花纹纤毫毕现,栩栩如生。
“进去看看。”祁云峥见她整个呆在原地愣神,淡淡一笑,捉住她的手,牵着她往里走。
里头只有暗卫把手,四处看不到什么守卫,却给人一种极为安全的感觉。
江眠月走进一看,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院子里头几乎整个都变了,不管是里头的房间,回廊的方向,还是外头的温泉池,都几乎全部重建,与之前完全不同。
“夫君,你……花了多少银两?”江眠月呆滞问道。
“不多。”祁云峥淡笑道,“夫人不必担忧。”
“以后不许浪费银子。”江眠月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心。
“给你调养身子,再多的银子也不是浪费。”祁云峥将她带到温泉池附近,江眠月一看到那池子,便想到自己曾经掉进去时的感觉,以及那被不慎割伤的伤口。
“此处也全部重新翻修,水已尽数换过。”祁云峥道,“里头没有机关,水深也合适。”
虽然有些不好意思,可江眠月却实在是喜欢得紧。
这池子周围用圆润的大石头围着,仿佛天然泉眼,热气升腾间,能闻到温泉独有的淡淡味道,令人浑身放松,几乎立刻便想跳下去泡一泡。
“当初听到传言,说是你买下这凤池阁,我倒是没有多想,没想到你已经将此处改造成这般模样。”江眠月感慨道。
“当初你掉入水中舍不得起来,我生出了这个念头。”祁云峥从背后缓缓搂住她,在她耳边轻声说,“喜欢吗?”
江眠月没想到他的念头这样早,一时间惊愕不已。
“喜欢……”她轻声应道。
“东西都让人备好了。”氤氲雾气中,祁云峥声音沉沉,“夫人要不要……现在下去,试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