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节

“那个？”

星星里的影子似乎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，继续用平缓的声线说道，“你正面接下多比尔的魔法，本来会没命的……多亏了元素生命的亡语，让你免于死在任意形式的‘风’手中。但是，‘撕扯多元宇宙’这一魔法效果并不会消失，失去了致命性，它的效果就只剩下……在你的世界撕开一道口子。”

“撕开口子……”大雄愣了一下，不算灵光的脑袋在尽力理解这件事，又问道，“对地球有害吗————？？”

“不用那么大声，大雄。用正常音量说话，我能听到。”

虚影的回答意外耐心，并未因为二者身份、地位之差就敷衍他，而是一字一句，认真回答道，“至于对地球是否有害，我也无法言明，只能说……是看几率的。”

“几率？”

“这个问题的答案，取决于从裂隙中喷出来的物质到底是什么。虚空之中有无数个宇宙，并非每一个都能与我们的宇宙相兼容。如果是无害物质，那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；如果是某些‘有害’物质……”

“这颗星球在下一秒被炸成灰烬，也不奇怪。”

此言一出，胜利的气氛荡然无存。

众人虽无法看到裂隙，却也明白自己脑袋上悬着一把随时可能掉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上，纷纷变了脸色。而作为全场唯二能看到它的人，大雄自然背负着最大压力，深深吸了口气，问道，“那……有没有办法能修复它？”

“修复这种程度的裂隙，必须要相当强大的力量，并且……在‘这一侧’是无法办到的。这扇不稳定的沙之门已经被撬开，最终也会通向另一个宇宙。必须要在去往那里……才有可能找到恢复途径。”

“怎么去啊？！”大雄两手一摊，迄今为止，他的冒险范围大多也只是限定在“

本宇宙内”，一听说要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宇宙，只觉得是天方夜谭，不由笑出声来，“这又不是去隔壁镇子买个西瓜那么简单，这可是穿越宇宙诶！”

“不用急，持神血者……”

星空中的影子也跟着笑了，不同于方才，他的笑声中并无冷意和讥讽，好像只是单纯因为什么东西快要绷不住了。

“你在‘地平线的世界里’，不是有很多科技产物吗？”

……

最大的秘密，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一个天外神秘客拆穿。

大雄的脑袋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下，一时间没回过神来，

“你……是怎么……”

“想要跨越宇宙，就等于要在虚空中穿行，自然需要防护层。通往另一个宇宙的门已经被强行撬开，换句话说，你不用担心迷航的问题……唯一需要考虑的，便是如何不被虚空潮吞噬。你的肉身现在还达不到那个强度，因此，剩下的办法，就只有通过‘科技’或者‘魔法’想想招了。”

虚影的语气依旧平静如初，好像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

就类似于……老师光明正大地和你说“这道题的答案比较复杂，我建议你拿手机出来查一下”，那种感觉。他甚至都不需要问“你是不是藏了手机”，学生的一举一动，都已经被他尽收眼底。

“短时间内，裂口喷出的物质应该还算稳定。”

“回去后，不妨把研究重点放在跨虚空潜航上面试试？”

说完这句，虚影表层开始渐渐模糊，仿佛一缕即将飘散的雾气，句尾却依旧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笑意。

“也许，这趟旅程……”

“会让你收获甚多呢？”

————

……

终于，星空上的隐者消散了，那股可怖的威压也随之消失。

“大雄……”雪精灵盯着大雄看了好久，幽幽来了一句，“你怎么敢的啊？”

“啊？”大雄不明所以地挠挠头，“你指什么？”

“你怎么敢随便和……那种人搭话？”雪精灵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把“可怕”这个形容词说出口，“大雄感觉不到吗？那个人，最次最次也是个【半神】啊！不同于我们地球上的‘土著神’，是能够驰骋在宇宙中，肆意创生、毁灭的半神！”（阿一并非宇宙神，只不过他的寿命比普通生命长了那么亿点点，威压过强，让雪精灵产生了误解）

“我也不知道啊，就是……突然觉得……这家伙好像可以交流一下。”大雄笑的有些腼腆，但其实，真正的理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
见闻色没有反应。

至少，这个人，对自己应该是“善意”的。

“不过，话说回来，那个半神也确实回答你了。明明对恶魔半句闲话都没有，神的标准真让人无法理解。”

她转过头，雪白的眸子倒映出起伏不定的海洋。

甲板开始震动。

“终于……”

“要结束了。”

第六十二章：此世奇缘

1912年。英国。南安普敦港。

看着游人如织的港口，薇薇安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在那艘被诅咒的大船上呆了不知道多久，能看见的只有茫茫海水，能闻到的只有海风干冷的气味，身边尽是些被腐化后的恶魔爪牙。而现在……世界变得亮堂起来，视野之内，正常的人类行走、欢闹着，故乡的空气吹拂起鬓发，好像要深深拥抱这个受尽磨难的游子。

按捺不住，清泪从这位感性的艺术家眼中流出。她紧紧抱着手中的素描本，呜咽起来。

繁华的港口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爱恨离别的故事，她的哭声被淹没在一大片人潮中，顶多只是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，看一两眼，便从她身边擦肩而过，也许此生都不会有所交集。

循环的时间终于扯断，现在，是4月10日清晨七点。朝阳从海平面上升起，洒下万千道金箔，让港口沐浴在平和、安定的光芒中，周围的人还在为即将安排的旅程感到兴奋，对海岸另一边的目的地表示向往。甚至还有人吹嘘自己曾站在港口上，亲眼看着泰坦尼克号是如何的气势磅礴，鸣笛几乎要把天上的海鸥震下来。船上的人们又是怎么朝岸上挥手，这艘船就像一个巨人，缓缓从港口离开，最终化作一片叶子，消失在海平面和天空的交界处。

无人知道，这艘史上最豪华、最梦幻的班轮，早已在半途中撞到冰山而沉没。

……

“好不容易回到家，应该高兴才对啊……”粗神经的胖虎自然不太能懂这份细腻情感，“怎么哭了？”

“对不起，我……一路上发生那些，到最后船也沉了……”薇薇安擦了擦眼角的泪花，顺势接过静香递给她的纸巾，声音仍有些颤抖，“我没想到还能回来。”

“嘛，嘛，薇薇安小姐，总之……你已经回到家了，不用太紧张。”出木杉一边打量着20世纪人的衣着衣品、港口布局，一边饶有兴致地说道，“你最开始去纽约，是想学画画的吧？我建议你最好休息一段时间再动身，比如回家做做什么的。”

“不……”

出乎意料的，薇薇安摇了摇头，“我不打算去纽约了。”

“诶？不做了吗？”小夫的反应有些激动，他小时候也有过短暂的画家梦（其实小夫曾经想过去意大利学画画），这会儿看到一个正儿八经的画家放弃梦想，难免不忍，“画画不是你的梦想吗？”

“是梦想没错啊。”薇薇安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，“但是……”

“这趟噩梦一样的旅途，最初就是‘有人想定义我的梦想’作为开端的。”她叹了口气，看向手中的素描本，如有所悟地说道，“结果这一次去，差点把命都丢掉……看见那么多普通人不该看见的，我忽然觉得……”

“人类真的很渺小，对不对？”

“所以啊，所谓的‘艺术’到底该怎么规定……其实也没那么重要。”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，“我继续做我自己就好了。大不了，再回到祖母那边的小镇里，画画天，画画云，也没什么不好的。”

……

众人愣了一下，细细品味这通感慨，其中似乎又大有深意。

薇薇安是20世纪人，而这个时代的人……对世界的认知远远没有大雄他们先进。

让她先后接触到“恶魔”，“宇宙神”，“时间闭环”这些概念，究竟会对她的世界观产生多少影响呢？

————

“不管怎样，如果没有你提供的线索，我们也不可能轻松击败多比尔。”意识到这场不可思议的相逢即将走到尾声，作为团队领袖的大雄再度站出来，就像以前无数次和伙伴告别一样，笑着伸出手，“谢谢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薇薇安愣了一下，大大方方地伸手。

握住。

画家的手……意外的纤细，触感堪比上好的丝绸软巾。

“真想让你们也去我老家坐坐……祖母一定很喜欢你的。”

“是吗？”大雄不置可否地笑笑，“那么，代我向你祖母问好。”

薇薇安有些不舍地松开手，“我们以后还能见到吗？”

“这……”

大雄沉默了。

他不想对薇薇安说谎，只是，这个问题的答案，注定了不尽人意。他们甚至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，能像现在这样送她回来，已经是神明法外开恩的结果。但……消失之前，他也说的很明白，只是“将时门暂时开放”而已。办完了该办的事，时光隧道肯定还会再度闭合。

就像埃及的拉美西斯二世（出自2017年哆啦A梦生日特别篇（《谜之金字塔？埃及大冒险！》）、玛雅的迪奥王子（出自剧场版《大雄的太阳王传说》）、光明族的库库鲁（出自剧场版《大雄的新·日本的诞生》）一样，被时光隔开，或许此生都无法再见。

那么，就和以前一样……

“总有一天，会再见的吧。”

————

“诶~~~是吗……”

然而，时过境迁，如今的大雄已经是高中生，陪伴他冒险的也不再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孩子，对这种哄小孩的话自然无法照单全收。少女露出古怪的笑容，微微俯下身子，凑到他耳边轻声笑道，“说不定……哪一天我过厌了家乡的安生日子，又会到日本来找你们哦。”

“找我们？可是，你不是不想坐乘船了吗？”大雄怔了一下，“从这里出发的话，日本可是比纽约还远啊。”

“那谁说的好，女孩子都是很善变的嘛。”薇薇安略微拢一下被风吹散的长发，笑道，“这样惊心动魄的冒险，一生能有一次便足够了。”

“等下次再见……我们可以坐在一起，像老朋友一样喝喝茶、聊聊天，晒晒太阳。”

“我会把这些年画的画，一张不剩地展示给你们看。”

……

该说的抒情话，说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。

薇薇安和几个人一一握手，唯独到静香这里时，和她拥抱了一下，算是做足告别。

港口传来一声响亮的汽笛，海鸥成群结队地飞行着——又有一艘轮船要出港了，一如泰坦尼克号出行时一般，无数的人拥挤在岸边，向船上的人送上手绢、欢呼和呐喊，船上的人则报以同样热烈的回应。

尽管有相当一部分人并不认识彼此，甚至，只是想要享受一下这种热切的氛围。

航海。

奇迹。

梦想。

感动。

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，少女逆着人流而上，不多时，她的背影便默默消失在人潮当中，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，再也分辨不出踪影。

————

一时间，没有人说话。

1912年的港口，海风拂面，人声沸腾。